人與事\與「何博士」交往二三事\田炳信

　　圖：港澳知名企業家何鴻燊昨日在香港逝世，享年九十八歲\資料圖片

　　何鴻燊，一代「賭王」，昨天去世。同時代的港澳超級富豪中，他得體又耀眼，曾當選「香港十大最迷人的男士」。

　　早年我在廣州工作，因為項目原因，和「賭王」有過一些合作。其中有一個地產項目公司，就落在廣州大道旁的一棟高層建築。公司董事長是何鴻燊，副董事長是我，「賭王」的助理擔任執行董事。

　　喜歡被稱「何博士」

　　我們的第一次董事會，在香港的信德中心召開。那次，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。會前，他的助理告訴我，你見到何鴻燊，不要叫何董、何總、也不要叫「賭王」，他喜歡人家稱他何博士。我便笑稱：我也是博士，我就跟何博士說，可以叫我田博士，要麼老田也行，再麼小田也行。

　　何鴻燊的辦公室並不大，三面牆上陳列着大大小小的獎章、證書、獎杯，據說一千五百多個。我瀏覽得目不暇接，感覺身處一個製作標牌工廠的陳列館。辦公室裏照片不多，其中最大的一張是與鄧小平的合影，其次是和英女王的合影。合影，是一種圈子文化，是一種過往的簽收或承諾，也是一劑玄學意義上的迷幻藥。有的人，拿合影來儲存信息，有的人拿合影來感懷過去，有的拿合影來表達信息，有的人拿合影來當獸皮。

　　何鴻燊有句話我印象很深：私下裏說，不要賭錢的好。我持賭牌，也未賭錢。

　　在香港回歸祖國前期，有過一段人心惶惶的時期，不少財富擁有者對在香港的去留問題、發展問題、個人的未來問題充滿着心理波動。

　　鄧公說「恭喜發財」

　　鄧小平在一九八二年提出「一國兩制」的大膽構想。當時，這種想法震驚了世界。包括何鴻燊在內的港澳同胞備受鼓舞，但在內心還沒有更有衝擊力的認識。

　　回歸前，何鴻燊到北京參加國慶活動。剛剛閱完兵的鄧公在會見代表時，突然叫住何鴻燊：「何先生，恭喜發財！」何鴻燊當時愣住了，真沒想到鄧小平會向他說這樣的話：恭喜發財！恭喜發財，在八十年代，是有着極為特殊的意義。

　　一九八四年春節前夕，《中國青年報》在報眼位置登出了「恭喜發財」，一句過年語，中國輿論、民間震動的情形不亞於一場精神地震。那是一發升空的信號彈，那是北京厚厚的紅牆中透出的一種既清晰又含混的信息。從那開始，也許比這更早，更多的人群湧上了追利逐利的跑道，在世界商業發展史上，從來還沒有這樣一場人數密集、響動巨大的「馬拉松賽」。有人用腦，有人用汗珠，有人用血水，也有人用唾液和墨水，為長跑的大軍提供營養補充液。

　　所以，聽到鄧公的一句「恭喜發財」，何鴻燊回到香港和澳門，就告訴周圍的朋友：大家都不要走了！決心十分堅定，堅信香港和澳門的未來只會好，不會壞。

　　讀書可以改變命運

　　何鴻燊辦公室裏有一副對聯，是明末顧炎武的詩。對聯為：蒼龍日暮還行雨，老樹春深更着花。字面的意思就是龍到晚上還行雨，樹到暮春還開花。寓意就是垂暮之年，疾病卧床，猶克服各種無法想像的困難，勤奮著書。

　　何鴻燊生於一九二一年，在香港一個大家族。伯祖父是何東爵士；祖父何福是渣甸洋行買辦、香港定例局（今立法會）議員；父親何世光是沙宣洋行買辦、香港太平紳士。屬於「含着金鑰匙」出世，住大洋房，坐大轎車，讀香港著名的皇仁書院，但是據其所說，成績一直欠佳，屬於「最差勁一班」。

　　然而，衣食無憂的命運，就在一九三四年的一天改變了：何鴻燊的父親炒股失利，一夜之間輸掉了全部家產，連夜逃債去了越南。當時剩下母親、姐姐和小何鴻燊，幾乎流落街頭。母親的苦難、跌落的境遇，讓十三歲的何鴻燊暗下決心：改變命運，好好讀書。很快，他就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績考取了獎學金，創下了皇仁書院D班學生（差班）取得獎學金的紀錄。中學畢業後，他又以優異成績考入了香港大學，修讀理科。大學期間，成績一直名列前茅，但是一場戰爭終止了學業。

　　十九歲那年，何鴻燊獨自一人帶着港幣十元到澳門謀生，走上艱苦的創業之路。何鴻燊說：要問到我成功的秘訣，有很多人說，是「一命、二運、三風水，四積陰德，五讀書」。依我看，一命，多少有影響，但不是很重要；二運，影響很少，一個成功的人的運我看百分之二都沒有；三風水，我完全不信。我覺得最重要的，就是讀書。好好讀書，讀書是最好的，如果可以，我都想再到學校讀書。所以，我常常告誡我的子女和後輩，要好好讀書，不斷為自己增值，因為財富可能不會一生跟着你，只有學問一生受用。

　　澳門是第二故鄉

　　他來澳門發展初期，澳門經濟不好，親朋好友都勸他回香港發展，但他說，澳門哺養我，澳門就是我的家。他在澳門一幹就是四十多年，從來沒有動過要離開澳門的念頭。

　　六十至七十年代，澳門開始進行都市化建設，「澳娛」決定投入巨資支持政府在新口岸區開展大規模的基建工程建設，把昔日的木屋、菜田、池塘等建設成了如今繁華的大道；同時，他還支持政府在台山區興建住宅大廈群，把上千個住宅單元提供給因小區重建而被搬遷的居民居住。

　　八十年代，何鴻燊致力支持政府進一步推行澳門都市化，在南灣湖進行龐大的填海工程，使澳門半島的面積增加了百分之二十。位於南灣湖畔的「何鴻燊博士大馬路」，一九九八年三月正式啟用，他是澳門歷史上在世時用名字命名道路的第一人。

　　一九八七年，何鴻燊一次性捐出一百四十七件價值連城的中國古代文物給國家。為了搶救流失海外的國寶回歸祖國，何鴻燊捐出巨資，從國際拍賣市場上購回圓明園銅鑄豬首等一批國寶捐贈給國家。為了讓年輕一代勿忘國恥，熱愛祖國，何鴻燊贊助豬首銅像連同猴首、虎首、牛首銅像，先後在北京、澳門、香港、廣州、上海等地作巡迴展覽，受到廣泛的好評。一九九八年，澳門回歸前期，何鴻燊當選了第九屆全國政協常委。

　　關於時代，有的人是旁觀者，有的是參與者，有的是弄潮兒，有的，是創造者。一生頂戴的頭銜和扮演的角色，由「口碑」和「墓碑」這兩塊碑，來評說。

　　何博士，一路走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