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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先齊家,再治國:曾國藩的理家術》:很多人自覺比別人聰明,其實是見過的事太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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圍攻安慶時,曾國藩還寫信給他和另一個弟弟曾國葆,批評他們閱歷不夠,卻又自詡聰明,輕下判斷。凡事只能想到一個側面,不能全面思考;也就是說,很多人自覺比別人都聰明,其實是因為他經過見過的事太少。

文:張宏傑

曾國藩罕見發飆

曾國荃帶兵後,曾國藩對他的表現整體上是相當滿意的。

沒做過一天官沒帶過一天兵,初出茅廬,居然毫不露怯,做事有章有法,真不愧「白眉」之才。咸豐八年四月初九,曾國藩寫信給吉安城下的曾國荃,表揚他說:

今年有得意之事兩端。一則弟在吉安聲名極好。兩省大府及各營員弁、江省紳民交口稱頌,不絕於吾之耳;各處寄弟書及弟與各處稟牘信緘俱詳實妥善,犁然有當,不絕於吾之目。

咸豐九年曾國荃進攻景德鎮期間,曾國藩於六月初四家書中說:「沅弟在景鎮,辦事甚為穩靠,可愛之至。」

但是,曾國荃身上的缺點也非常突出。

曾國藩和曾國荃兩個人的閱歷大不相同。曾國藩是科舉出身,做過十多年京官,兼過五個部的侍郎,在地方上也帶兵多年,和無數地方官員打過交道。雖然自稱「一肚皮不合時宜」,但是畢竟對朝廷、對地方、對軍隊,都非常了解。他人到中年,屢經挫折,久歷風波,老成持重,往往事情一發端,他已經看到了結尾。

曾國荃則不過是一個湖南鄉下土秀才,除了一趟北京,沒出過遠門,也沒辦過大事,畢竟年紀輕、見識窄,經驗不足。

兄弟兩人的性格也極不相同。

曾國藩晚年和祕書趙烈文聊天,談到兄弟兩人的性格差異。趙烈文說,你們兩個人,一個特別謹慎,一個特別不謹慎,「 沅師性直而喜事,師舉動謹慎」。曾國藩凡事從風險角度考慮比較多,遇事做減法;而曾國荃總是無知者無畏,把事情看得過於簡單,遇事做加法。曾國藩性格內向,喜怒不形於色,曾國荃則是炮筒子,有話藏不住,感情藏不住:「事機逼迫,不無矢口之言。揆之不藏怒、不宿怨之義,視色取行違,不可以道里計。」

也就是說,曾國荃緊急之時,經常口不擇言。不過趙烈文說,這樣的炮筒子性格也有好處,就是過後就忘,發完火第二天就好,比那些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人還是強。

因此兄弟兩個做事,一遲一速。曾國藩做事遲緩,喜歡猶豫,必須深思熟慮之後才下決心。曾國荃則脾氣火爆,拍板迅速,趙烈文說他「任事之勇,為事之敏,亦世希(稀)有」。他則自云:「我性暴躁,間或不馴。」

這種性格缺點對帶兵之人來說是非常危險的,因為軍事上任何一個小小的錯誤,都有可能令人付出生命的代價。

曾國荃還有一個缺點,就是過於爭強好勝,因此和湘軍其他將領相處得也不好。

咸豐十年,胡林翼曾給李鴻章寫信,告誡他在外做官,不能任用親人,這樣會造成很多問題。為了增強說服力,胡林翼還特別舉了曾國荃為例:

既為地方官,則幕中可請友朋,不可以子姓昆季干預軍旅。地方之事,即德亦怨,異日且必有冤不可言者,每年以養廉三分之一分惠宗戚,不可隨營也。以滌帥之德之功,而人猶疑沅公,則閣下之族,必不可在皖南無疑。

「以滌帥之德之功,而人猶疑沅公」,這顯然是指曾國藩重用曾國荃,在湘軍內部引起很大爭議。

雖然曾國藩在招兵發餉諸方面都已經對曾國荃百般照顧,曾國荃還是感覺不滿足,處處和其他將領爭權奪利。同時,他又自恃大帥胞弟的身分,處處氣焰囂張。連曾國藩都敢動不動就頂撞,我們可以想見曾國荃當然更不把湘軍其他將領放在眼裡,甚至連曾國荃的親兵僕從都「頗有氣焰」。

曾國藩在家書中這樣批評他:

弟等每次來信,索取帳棚子藥等件,常多譏諷之詞,不平之語,在兄處書函如此,則與別處書函更可知已。沅弟之僕從隨員頗有氣焰,面色言語,與人酬接時,吾未及見,而申夫曾述及往年對渠之詞氣,至今飲憾。

曾國荃的這些缺點,顯然會嚴重影響他的事業。因此曾國藩經常在家書中對他提出批評和規勸。

曾國藩經常批評曾國荃的一點是他性子太急,容易激動。比如咸豐七年九月二十二日信說:「弟性偏激似余…… 幸息心忍耐為要。」

另一封信中又說:「弟性爽快,不宜發之太驟。」

經常批評他的第二點是見識不廣,器小易盈,有了點小成績就心浮氣躁,揚揚自得。見咸豐十年九月十一日信:「吾深以弟之意矜氣浮為慮。」

咸豐十年九月二十一日,曾國藩又說:「而弟與希庵皆有驕矜之氣。」

咸豐十一年三月二十五日,在圍攻安慶時,曾國藩還寫信給他和另一個弟弟曾國葆,批評他們閱歷不夠,卻又自詡聰明,輕下判斷。凡事只能想到一個側面,不能全面思考:

大凡人之自詡智識,多由閱歷太少。如沅弟屢勸我移營東流,以為萬全之策,而不知我在東流,若建德失陷,任賊竄入饒州、浮、景,我不能屏蔽面上太下不去,是一難也;我居高位,又竊虛名,夷目必加倍欺凌,是二難也。沅弟但知其利,不知其害。此自詡智識,由於閱歷少也。季弟近日料徽州之必克,料左軍之必敗,不憑目擊,但憑臆斷,此自詡智識,由於閱歷少也。

也就是說,很多人自覺比別人都聰明,其實是因為他經過見過的事太少。你勸我從祁門移營東流,只看到了祁門地勢危險這一面,但是沒有看到我要是移營東流,饒州一帶會陷入敵手這一面。曾國葆近日堅稱徽州肯定會攻克,左宗棠肯定會失敗,這兩個肯定,也是因為閱歷不夠,輕下判斷。

曾國荃在軍中和許多人都發生過矛盾,每遇衝突,曾國藩就會提醒他多省己過,少責他人。他和嚴樹森彼此不和,寫信給曾國藩告狀。曾國藩回信說,自古以來,共事之人,都難免相互傾軋爭鬥。在處理同事關係上,只能嚴於己而寬於人:

嚴公(嚴樹森)長短,余所深知。媢嫉傾軋,從古以來共事者,皆所不免,吾輩當躬自厚而薄責於
人耳。

曾國荃和並肩作戰的彭玉麟關係也不好。彭玉麟字雪琴,是湘軍名將,曾國藩評價他為人是「光明偉俊」。他淡於名利,「素志雅不欲入官場」,《清史稿》說他「剛介絕俗,不通權貴」,最不屑的就是特權人物。看到曾國荃仗著哥哥的後台指手畫腳,他心裡很不舒服,對曾國荃也不假聲色。所以兩個人雖然並肩作戰,但關係並不好。

同治元年五月十五日,曾國藩寫信給曾國荃說,與彭玉麟處得不好,你要反思自己的原因,不要總說別人的不是。你總說彭玉麟臉色難看,其實你的臉色也是相當難看,只是你不自知而已:

雪琴與沅弟嫌隙已深,難遽期其水乳。沅弟所批雪信稿,有是處,亦有未當處。弟謂雪聲色俱厲。凡目能見千里,而不能自見其睫,聲音笑貌之拒人,每苦於不自見,苦於不自知。雪之厲,雪不自知;沅之聲色,恐亦未始不厲,特不自知耳。

曾國藩在家書中經常對曾國荃講「強」與「弱」的關係。

曾國藩一生推崇「強」這個品性。他說:「吾家祖父教人,亦以『懦弱無剛』四字為大恥,故男兒自立,必須有倔強之氣。」

但是,強也分多種。一種是「 自強」,也就是能戰勝自己。「 古語云:自勝之謂強。曰強制,曰強恕,曰強為善,皆自勝之義也。」從古帝王將相,無人不由自立自強做出,即為聖賢者,亦各有自立自強之道,故能獨立不懼,確乎不拔。

另一種是「剛愎」,那是虛張聲勢的逞強,處處爭強好勝,凡事都要搶第一,「以客氣勝人」。曾國藩說:「然強毅與剛愎有別…… 捨此而求以客氣勝人,是剛愎而已矣。二者相似,而其流相去霄壤,不可不察,不可不謹。」

曾國藩還把強分為「蠻橫」和「明強」兩種。曾國藩認為,「明」是一切的基礎。「能明而斷謂之英斷,不明而斷謂之武斷。」因此強由明出:

強字原是美德…… 第強字須從明字做出,然後始終不可屈撓。若全不明白,一味橫蠻,待他人折之以至理,證之以後效,又復俯首輸服,則前強而後弱,京師所謂瞎鬧者也。余亦並非不要強之人,特以耳目太短,見事不能明透,故不肯輕於一發耳。又吾輩方鼎盛之時,委員在外,氣焰熏灼,言語放肆,往往令人難近。吾輩若專尚強勁,不少斂抑,則委員僕從等不鬧大禍不止。

只有「明強」才靠得住,只有明強才是真正的強,站得住的強。「擔當大事,全在明強二字。」有此二字,必能成事。曾國藩就是這樣,他一生有幾次大膽頂住朝廷命令,比如在練兵期間,多次拒絕咸豐皇帝讓他倉促出兵援救湖北和安徽的命令,表面上看起來是為人所不敢為,實際上正是基於明的強,他「強」得有道理,「強」得有底氣,因此也才能「強」得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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書籍介紹

本文摘錄自《先齊家,再治國:曾國藩的理家術》,楓樹林出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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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張宏傑

正人先正己,治國先齊家
家風清則社風清,家風濁則社風濁,
從曾國藩的「治家要方」,探究國之太平的根本——家風文化。

曾國藩雖然天生資質不佳,但他並未屈服於現有條件,憑藉一股「笨勁」,下了扎實的克己之功,在思想與現實之間俯仰揖讓,深入辨析「做人」與「做事」之間的拿捏,最後深通官場韜略,如同太極高手,善於化解種種難題於無形之中。

綜觀曾國藩的一生,只做了四件事:修身、齊家、治國、平天下。

作為一個中國儒者,曾國藩在家扮演著父兄的角色,無論遠在繁華帝都,或是戎馬倥傯的戰地,都堅持與家人魚雁往返,其家書處處可見他對兄弟、子孫談論治政、治家、治學及為人之道,惕勵曾家人化懶為勤,化偏僻為正大,使脾性謙抑、平和,「以為持盈保泰之道。」

家風決定家運,「遺子以財,不如傳之以德。」一個家族的風氣雖然無形,但卻是日積月累的品格能量,本書以曾國藩的信件往返,梳理出這位名臣對家人的真實與期待,從中理解曾氏家族何以成為中國家風的典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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責任編輯:羅元祺
核稿編輯:翁世航